第8章 攻城1
说话间，又有伙夫送来了几桶饭食，这是给乡兵的。
正如彭壮壮所说，战兵的饭食比乡兵的要好很多。战兵吃的是香软糯的粟饭，乡兵吃的是嚼半天都嚼不烂的碎麦饭；战兵吃的饼是用面粉做的，乡兵吃的饼则是小麦、大麦、高粱等等多种粮食混合，连麸皮都没筛掉。哦，对了，不筛麸皮其实都算好了，因为麸皮是可以吃的，虽然不算美味，但那也是粮食。可李骏从那些大饼的颜色、质感看出，里面可能还掺了不少树皮。
跟大家想象的不一样，吃树皮并不是抱着一棵树就啃的，那种又老又硬的外皮毫无营养，吃了不仅不顶事，还会弄伤口腔、肠胃，让自己死得更快。古代老百姓吃树皮，通常都是先将那层又硬又厚的外皮刮掉，将里面那层绿色的韧皮层取出来切成小块晒干，然后长时间浸泡或者煮沸以去除那种苦涩味，再捞出来晒干，然后用碾子磨成粉末状去掉木质纤维，再掺在粮食、野菜、树叶里一起吃。至于直接将树皮切下来送进嘴里嚼的，那是猛人中的猛人，东北抗联就这样吃过评价是怎么嚼都嚼不烂，就算勉强咽下去了肚子也会疼，而且是疼到你死去活来，恨不得用刺刀剖开肚皮，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了。
民夫吃的大饼里就加了树皮磨成的面，看民夫们边吃边皱眉头的样子，加的比倒还不小。
李骏可管不了那么多，他要过彭壮壮的木碗走到战兵的汤桶前盛了满满一大碗汤。战兵们对他的举动十分不满，纷纷怒骂：“小子，你够了啊！抢了我们的大饼粟饭不说还要抢我们的汤？”
李骏毫不示弱的怼回去：“就抢了，怎么着？想干架吗？”
那帮兵真的很想揍他，但是想到这个愣头青一个照面就把何老三给撂倒了，又不免心头犯悚。何老三可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七八年的老兵，那一身本事大家是知道的，这个愣头青能三拳两脚将何老三放倒，身手绝对非同一般，就他们这两下子可能都还不如何老三呢，去招惹李骏，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！
算了，反正汤还有很多，他打一碗就打一碗吧，又不是少了这一碗大家就没得喝了，犯不着为这跟一个愣头青干一架……
面对这么一个身手不凡，一言不合撸起袖子直接开干的愣头青，这帮兵痞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。
彭壮壮简直对李骏佩服的五体投地，看着他的眼睛都在冒小星星：“三郎，你真的太厉害了！还从来没有哪个乡兵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这些战兵的，你是头一个，我真的太佩服你了！”
李骏神情淡然：“军中强者为尊，只要你拳头够硬，做什么都是对的。如果你拳头不够硬，别人就直接骑到你头上拉屎！我拳头比他们硬，所以我敢顶撞他们；你拳头没他们硬，可千万别学我。”
彭壮壮瞪大眼睛叫：“ 你在开什么玩笑！学你？我像是活腻了的样子吗？？”
李骏说：“ 不是最好！” 将饭摆在地上，“ 赶紧吃吧，不然等西贼打过来，你想吃都没得吃了！”
彭壮壮深以为然，赶紧坐下，从腰间掏出一小包东西打开，赫赫然是一包盐。这盐纯度不怎么样，色泽泛黄，显然有不少杂质，跟现代食盐相比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。这家伙却把这么一把盐当成了宝贝，小心翼翼的抓起一点洒在粟饭上，剩下的又揣回兜里，然后用手抓起一大把粟饭往嘴里猛塞。李骏也是一样，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。以前他还鄙视过印度人用手抓饭吃，不成想现在自己也要学习三哥好榜样，大把大把的抓饭了……
没筷子嘛，有啥办法。
猛吃了几口粟饭，他又抓起一张大饼卷起来往嘴里塞。
宋人的饮食习惯跟唐人差别并不大，毕竟大唐灭亡也只是两百年前的事情，很多东西尚未改变。比如说唐人喜欢面食，宋人也一样，什么蒸饼炊饼烙饼煎饼烧饼胡麻饼，那是宋人的主食。就连面条，在宋代也属于饼，通常叫汤饼或者索饼。现在大头兵们吃的就是典型的烙饼，一张张薄饼烙得微微焦黄，味道还不赖。
当然，在李骏看来，如果能在里面加点肉末啥的就更好了。 一点肉都没有，光啃烙饼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
一口气吃了差不多半斤粟饭，三张烙饼，喝了半碗带着羊肉的膻腥，但是连羊肉的影子都没有的汤后，李骏感觉已经有七八分饱了，于是停了下来。
彭壮壮吃的正起劲，见他停下来了，有些诧异：“三郎，你怎么不吃了？”
李骏说：“有七八分饱就可以了，要是吃太饱了，可就拉不开弓抡不动刀了，万一西贼突然打过来，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？”
彭壮壮心中一凛，也停止了狼吞虎咽，一口把剩下的汤喝完，然后将剩下的粟饭、烙饼都装进碗里，塞入布袋中打上结，然后放在自己装行李的麻袋中。他说：“我也有八分饱了，这些剩饭先放着，等咱们肚子饿了再吃。”
李骏大为欣慰：“孺子可教也！”
正聊着，一位什长走了过来，大声吆喝着：“都别吃了，西贼要发动进攻了！留点肚子，不然连刀都抡不动，你们就等死好了！”
军士们火速将手里的食物塞进嘴里然后匆匆起身，整理盔甲、头盔、兵器，准备迎战。李骏走到垛口前望向西夏大军的大营，果然看到西夏军正在快速调动、集结，十几辆牛车运来了大量石弹，有人拿着刷子往被打磨成球形的石弹上刷油。一些巨大的床弩也缓缓前移，负责上弦的用**抽打着健牛让它们迈开步子往后走，拉动绞轴上弦，射手将一支支堪比长矛的弩箭装填入箭槽中，瞄准了城墙……
他心头一紧：西夏人这么快又要攻城了么？
什长盯着他和彭壮壮，说：“你们两个负责守这个垛口，要是让西贼爬上来，老子就剁了你们！”
彭壮壮一听自己和李骏两个乡兵要守一个垛口，吓了一跳，赶紧说：“什长，我们是乡兵……”
什长冷哼一声：“乡兵怎么了？现在仗打得这么凶，死伤如此惨重，人手根本就不够，乡兵也必须顶上了！”
彭壮壮还想争辩，什长大喝：“少废话，守住这个垛口，否则军法从事！”
面对什长那杀气腾腾的目光，彭壮壮心生畏惧，不敢再说话了。
什长走后，彭壮壮愁眉苦脸的问：“三郎，他让我们两个乡兵守一个垛口，这不是成心要借西贼之手弄死我们吗？怎么办啊？”
李骏将两具强弩递给他：“你上弦，我来射，管叫他们来多少死多少。”
彭壮壮面有惧色：“要是……要是他们冲上来了怎么办？”
李骏将一支染血的长矛递给他：“爬上来了就用这个招呼他们……跟紧我，别给打散了！有我在，你就不会有事！”
彭壮壮深深吸了一口气，握紧长矛，说：“三郎，我相信你！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到关中老家的！”
李骏说：“会的。现在赶紧给弩上弦吧，趁着敌军还没冲上来。”
话音刚落，就听见一声霹雳般的巨响，一台巨大的投石机猛然发动，长臂在数十名大力士全力拽动之下快速弹起，长臂末端弹袋中，一枚重达八九十斤重的石弹带着火焰以四十五度角飞出，狠狠砸向城墙！
轰轰轰轰！
轰响不绝于耳，西夏军布列于阵前的投石机纷纷发动，一枚枚被抛射出去，拖着火焰飞越两百余步的距离，在守军的眼前放大、放大、 不断放大……
李骏的第一反应就是卧倒！
下一刻，石弹吻上了城墙，发出可怕的巨响。夯土城墙在猛烈的撞击之下龟裂，碎屑乱飞，每一枚石弹命中城墙，城墙都会像地震一样剧烈的一震，仿佛随时可能倒塌。李骏眼角的余光看到，一枚石弹击中了十几米开外的一块城堞，嘭一声大响，坚固的城堞瞬间粉碎开来，数名军士要么被石弹直接击中，要么被城堞碎块击中，都成了空中飞人。
乖乖，这玩意儿古老归古老，杀伤力可真不是盖的，真的是挨着就死，擦着就亡！
闷雷般的震响接连不断，西夏军的床弩也开火了，粗和长都堪比长矛的弩箭破空而来，钉在城墙上，箭杆嗡嗡颤动。哪怕是城堞，在这种巨型弩箭面前也显得异常脆弱，直接被击碎，然后躲在后面的军士身体被无情地贯穿，甚至好几个一起被穿成串，跟穿糖葫芦似的。惨叫声和惊呼声不绝于耳，大片血水从被撕裂的身体喷涌而出，那血迹斑斑的马道上又多出了一片片腥红。
宋军架在城墙上的投石机迅速反击，这些投石机块头跟西夏人那种要砸墙的比显得小巧很多，俨然一个个童工，但射程却不亚于对方，甚至犹有过之。这是因为这些童工版投石机发射的石弹同样也是童工版的，对面用八九十斤重的大型石弹砸墙，它们用十几二十斤重的石弹砸人，舍弃威力换来了射程方面的优势。这不，只一个照面，西夏军就有一部投石机被石弹击中，轰隆一声散了架！
投石机就是投石机，即便是童工版投石机也不是好惹的。
